五歲那年,我第一次隨祖母回了一趟在大瑤山里的老家。那時只有一趟班車,兩天才會經過一次小鎮。道路坑坑洼洼,車子一晃一晃的,剛上車不久,我的額頭就撞到前排座椅的鐵欄上,痛得哇哇大哭。
不知車子晃了多久,下了車還要走好遠的路才到家。老家是三間泥瓦屋,大廳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很舊的四方桌和幾張矮木凳,房前地里種有甘蔗和涼薯。我的大祖伯還健在,是個瘦老頭,還能下地干活。他話不多,只是問了一些我們家的情況。堂叔個子瘦削,話不多。堂嬸腿腳不好,走路總是用手扶著腳,她總是面帶微笑,很和氣。 在屋子待久了,堂嬸便讓堂妹和我去地里挖涼薯。我從沒見過涼薯,堂妹從蓬松的土里扒出兩個,樣子有些古怪,帶著黃泥的顏色。但皮好剝,露出潔白的薯肉,我咬了一口,清甜可口。 在老家住了三個晚上,每天晚上我都瞪大眼睛看那小小的木窗,以及窗外漆黑的天空,盼著天快些亮。 回去那天,堂叔、堂嬸和堂妹都來送我和祖母??粗脣鹨桓┮还盏刈咧?,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車子來了,我和祖母上了車。就在車緩緩開動的那一刻,我回頭看見堂妹跟著車子追了好幾步。 再次回到故鄉已是三十年后,我開著小車回來的,有衣錦還鄉的感覺。眼前所看到的小山村,早已不是無數次夢里的模樣,山還是以前的山,竹林還是以前的竹林,但似乎更青秀和翠綠。印象中整個村莊破敗的房子,也全變成整整齊齊嶄新的獨棟小樓,幾乎每家門前都停有小車。 如果不是堂嬸出來迎接,我肯定找不到小時候曾來過的老家。因為那三間瓦房早已不存在,眼前所見到的是一座三層且有瑤族特色的樓房。 進了屋子,便看到墻壁上貼滿各種山水或者花鳥的宣紙繪畫。見我疑惑,堂嬸笑著說:“這都是堂弟畫的?!痹瓉?,我從未謀面的堂弟除了在縣城送外賣,閑時還喜歡寫字畫畫,有不少作品獲獎。 可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堂妹卻沒有看到。 “她現在是醫生,還在上班呢,不過她知道你要回來,晚上就可以見面了。”堂嬸笑著說。 小時候,堂妹看到母親一直拖著病腿,立志長大后要學醫,治好母親。后來,她如愿成為一名醫生,也把她母親的病腿給治好了。 下午,堂弟、堂叔和堂妹一起回到家,看到我這許久未見的親人,都格外高興。堂弟只有二十多歲,從沒見過我,顯得有些靦腆。堂叔顯然老了很多,但看上去仍然很精神,還能管理幾十畝的杉樹林和果園。堂妹不再是我兒時所見的模樣,她成了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這一切的變化,是我從未想到的。 我看了好幾遍魯迅先生的《故鄉》,每次都給人一種滄桑感。以前,我的故鄉也是給人以滄桑與失落,現在,我更多感到的是欣慰和無限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