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我回到老家,行走在熟悉的鄉間小徑,靜聽冬季的足音,細聞久違的泥土芳香,一股股原始的山村氣息撲面而來。河灘溝渠、淺水低洼生長的蘆葦如同一束束輕盈潔白的鵝毛在嗖嗖的寒風中搖曳生姿,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溫柔。
佇立淺灘水湄,茂密的蘆葦向著遠方鋪開,呈現出一幅別致的生態畫面。芊芊蘆葦,扎根荒野,蔓延生長,擁擁簇簇,蓬蓬勃勃,從蒼翠的綠色漸變成濃濃的深色,倩影婆娑地屹立在水中。陣陣清風拂過,蘆葦叢里頻頻傳來颯颯的天籟之音,那是多情的風兒用它纖巧的手指拔動蘆葦的琴弦,彈奏出宇宙間獨特美妙的音符。高的、矮的、粗的、細的、壯的、嫩的一株株蘆葦柔曼嫵媚地搖擺,如同一個個小精靈般手牽手,肩并肩,風姿綽約地顧盼流情。伸手折一枝蘆葦細細端詳,幻覺里它宛如一名穿著素白紗裙的窈窕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衣香鬢影涉水而來。于是,《詩經》里的經典名句一遍又一遍地脫口吟誦:“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記憶里的童年韶光,冬天山寒水瘦,一些河段逐漸斷流、干涸。當暖陽灑向大地,蘆葦蕩成為同伴們玩耍的最佳去處。我們脫掉鞋子,卷起褲腳,挽起衣袖,撥開蘆葦叢鉆進蘆葦蕩深處忙碌起來。我們仔細地在一個個小凹泥槽里尋找“洞眼”。當耙開灰黑色的淤泥,黑色斑點的泥鰍搖頭擺尾地掙扎,大伙雙手迅速一抓,把捉到的泥鰍趕緊裝進魚簍。逮不住的泥鰍滑溜溜的從指縫掙脫,滑膩滑膩地從腳丫鉆進泥土。在蘆葦叢偶爾會驚喜地遇上一兩窩鵪鶉蛋,開心地摸到一些田螺,快樂地捕到幾只螞拐,這些是不錯的下飯菜。有時我們砍下蘆葦帶回家給大人扎成掃帚當作家庭的勞動工具,把蘆葦桿編制成一帆帆小竹排,漲水時平鋪在水流落差較大的窄流處下方,等待上游的魚兒跌落到里面,那可是讓人欣慰的收獲。 陽光透過蘆葦的縫隙,細碎的光影斑斑駁駁地在身上跳躍,宛如小幽靈在嬉鬧。微風吹過,蘆葦葉發出細膩的“沙沙”聲響,像春蠶蠕動咀嚼桑葉的響聲,像矜持女子的咯咯笑聲,又像情侶戀人的竊竊耳語。擠擠挨挨的蘆葉輕輕地觸碰我的手臂、撫摸我的臉頰,皮膚感受到一絲絲癢癢的感覺,這是它們特有的問候方式。蘆葦的輕柔讓我的心靈得到放松和凈化,忘卻塵世的紛擾和喧囂。 置身蘆葦蕩,心境靜謐愜意。初冬的蘆花宛如白衣仙子亭亭玉立于水畔荒灘,恬靜、素潔、淡雅。滿目的蘆花千嬌百媚,魅惑人的眼睛,闖入人的心胸,觸動人的內心。曼妙的身姿與青山、藍天、白云融為一體,構成一幅色彩明麗、意境清新的俊美畫卷。清澈透底的水面倒映著蘆花的倩影,縷縷微風吹來,它們似一個個素衣舞者,邁開輕盈的舞步,扭動纖細的身體,如絲的花絮隨著漣漪微微蕩漾,仿佛在演繹著生命的旋律。摘下一支蘆花,來回地在臉上揉一揉,柔柔的、酥酥的;輕輕地甩打,毛絨絨的蘆花羽絨隨風飄蕩在清灣的天空中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頓覺感受到蘆花帶來的寧靜與美好。正如一首歌詞深情地唱到:“蘆花白,蘆花美,花絮滿天飛,千絲萬縷意綿綿,路上彩云追……”雪白的蘆花,是冬日里的韻律,是“動枝生亂影,吹花送遠香”的浪漫;是“夾岸復連沙,枝枝搖浪花”的唯美;是“歸舟與飛鳥,相趁入蘆花”的禪意。 蘆花叢中的蜻蜓時而飛舞盤旋,時而停落在花絮上,與蘆花低語著季節的故事,是那般自得其樂;成雙成對的蝴蝶扇動著美麗的翅膀翩翩起舞,賦予蘆花一種空靈、縹緲的氣質,多么的靈動而富有生機;水鳥昆蟲在這里淺唱低吟,演奏優美婉轉的歌謠,為寂靜的河畔增添了幾分靈氣。我靜靜地注視著,仿若融入了其中,握住手機不停地按下快門,記錄下蘆花一抹抹別樣的生機和律動。 夕陽西沉,炊煙裊裊。大山里的余暉為蘆葦蕩鋪上一層金色的紗衣,閃耀著繽紛夢幻的色彩,蘆花那素雅的倩影深深地印刻在我的心間。我帶著對蘆花的喜愛與敬意,忘記周圍的一切,緩緩地走回村前的小橋,村姑們已在水邊洗衣,不遠處,政府出資百萬元新建的大橋,在霞光的襯托下顯得十分的雄偉、壯觀,成為時光里一抹難忘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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