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起,全市各大中小學陸續開學。上周末,為迎接小女兒的幼兒園開學,我和她爸專門挑了時間開始準備開學用的東西。周一一大早,在鬧鈴的幫忙下,我早早就從床上把仍在睡夢中的小女兒抱起,一邊喚醒她一邊給她換衣服。在忙而不亂的節奏中,我們七點二十分準時出門前往學校。
目送她穿著紅色的園服、背著粉色的大書包走進校門,突然間心生感慨:又是一年開學季。瞬時,想起了以前小小的自己。
花布書包和輟學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生活在小山村里的我到了上學的年齡。當時村里沒有幼兒園,只設了學前班。姑姑(我的養母)帶著我去學校報了名,并親自去堂姐家,讓讀二年級的堂姐以后和我一起去學校,讓我上下學有個伴。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買個新書包都是奢侈的。村里很多小孩都沒有書包和文具盒,隨便拿個袋子來裝或者干脆抱著課本文具去上學;條件好點的家庭,給孩子買那種軍綠色的斜挎包作為書包,背著那種書包怎么看都比別人精神,可把那些沒有書包的孩子羨慕壞了。 姑姑也沒有錢給我買書包,但上學的儀式感總要有的,這個難題并沒有難倒心靈手巧的姑姑。在決定送我上學之前,她就開始攢布頭給我縫制書包了。終于,在她的巧手加持下,一個匯集了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斜跨花布書包做成了。我背著這樣一只“標新立異”的花布書包,滿心高興。是呀,有誰像我一樣擁有這么特別又美麗的書包呢! 開學第一天,我背著這個花布書包,包里帶著姑姑塞進來的幾棵香蔥,懷著對未來學校生活的憧憬,高高興興地和堂姐穿過田野、蹚過小溪、爬過山坡,走入那個只有兩排泥房、兩張破乒乓球桌,以及地面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的村小,開啟了我的學習生活。 還沒讀幾天書,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堂姐在學校鬧了矛盾,她一氣之下放學沒有等我就自行回家。強烈的自尊心讓我沒有告訴父母,只是在第二天時鬧情緒不去上學。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姑,硬是要我像以往一樣去約堂姐一起去學校,我死活不肯。后來堂姐來了,我仍哭著不肯去,惹得姑姑是又急又氣,沒辦法只能請假。倔脾氣的我沒有打開心結,一鬧就是好多天都沒去,最后嚴重到只能辦了退學。就這樣,第一次去上學就以“失敗”告終,只享受了幾天的學習生活就又回了家,姑姑說讓我在家里再玩一年。 第二年秋季學期開學,姑姑直接給我報了一年級。沒有經過任何啟蒙的我,與那些從學前班升上來的孩子做了同學。書包還是那個花布書包,它一直陪伴我到三年級,最后破損得實在無法裝書了才把它丟掉。
多彩的校園生活
在山野間長大的孩子,就像山野的風一樣。那時的生活很苦,但好在大家都一樣苦。大部分孩子去學校都是打赤腳的,除非學校特別交代一定要穿鞋。我也是一樣赤腳去學校,時間充裕就慢慢走,準備遲到了就撒丫子一陣狂奔。一路上“啪啪啪”赤腳拍打著地面的聲音,合著自己的喘息聲,不一會兒便到了學校,經常伴隨著“鐺鐺、鐺鐺”的人工敲鐘聲走進教室。
學校的老師很多都是代課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比較嚴厲,數學老師更換比較頻繁。學漢語拼音,大家都講壯話,誰也聽不出誰講的標準不標準,反正聽起來就是那個音。老師教我們也扯著嗓子跟著大喊,瞇著眼念得賊溜,就是誰也不懂什么送氣不送氣、圓唇不圓唇、翹舌不翹舌。早晚讀教室里與其說是“朗朗讀書聲”,不如說是“咪咪默默和尚念經聲”。但神奇的是,第一學期期考,我語文竟然還考了滿分,不得不說這瞎蒙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一直到我讀了師范,才真正開始學拼音,懂得拼音的正確讀音,此是后話了。 學校的基礎設施很不齊全,沒有操場,做操就是在兩排教室中間的空地。體育課全部“放羊”,學生自己在校園里甚至可以外出在學校附近玩耍,只要下節課前能回到教室上課即可。夏天下雨的時候最開心了,因為可以從這排教室沖進雨中跑到對面那排教室,然后又從那邊尖叫著沖回來,對老師的阻止聲充耳不聞,男女生無一例外,衣服濕了才爽。有一次出了意外,我跑到半路摔了個狗啃屎,趴在泥地上后衣服全部沾滿黃泥,被老師勒令即刻回家換衣服,回去被家長揍了一頓。 冬天是最難熬的。教室的窗戶只有圓木做的窗條,北風呼嘯著吹進教室,里面和外面一樣冷。有條件的班級會用舊報紙糊起來,或者讓學生從家里帶薄膜來遮擋,但那些東西也是蠻奢侈的。我是沒有棉衣的,最冷的時候,穿五件衣服:一件薄點的秋衣打底,再套一件厚點的“衛生衣”,然后穿上姑姑親手織的長袖毛衣和背心毛衣,最后外面套一件夾克。上課時小手凍僵了,寫字很困難,特別是期末考試那會基本都是最冷的時候,手都不聽使喚,寫的字都不成字。為了取暖,家長找來一個破掉的搪瓷口盅,兩邊鉆洞用細鐵絲綁起來,再用一條繩子隔熱,拿來裝上炭火帶去學校,火要滅了就添木柴,掄起胳膊晃幾個圈就重新燃燒,靠著那點可憐的熱度來取暖。當然也有條件好的,直接提著“火籠”去學校,只要上課專心聽講,老師們都不會說什么。下課之后,一群人就在陽光下玩一種叫“擠油”的游戲取暖。 一直到小學四年級告別村小前往高小,村小的籃球場才剛剛建好。籃球場的建成,凝聚著全校師生的心血,那是大家出工出力在勞動課上一鋤一鋤鏟平、一簸箕一簸箕填平的。投入使用的那天,老師組織四年級的男女生進行了一場籃球比賽。從來沒有上過籃球課的我們,搶到籃球緊緊抱在懷里拔腿就奔著球籃跑,然后抬手就投——違例。管它呢,沒人教過,不存在的。當然,最后那個球根本連籃筐都沒碰到,引起哄堂大笑,開心就好。 回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很難關上。而今已是不惑年紀的我,回想起往事還歷歷在目,但又有一種荒謬感,覺得回憶里經過的那些事已經久遠得像是上一世的一樣,一些老師已經作古,個別同學因意外還未成年便離世,大部分同學各奔東西,雖是同村但相逢未必還相識。不管怎么樣,那些艱苦、單純而又歡樂的日子如老酒,日久彌香;父母愛、師生情永遠都是一想起就讓人滿心溫暖的。那是多么閃亮的,讓人懷念的日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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