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說集《阿薩瑪的燈》里,侗族作家楊仕芳嘗試突破之前的表現形式,將侗族小說的底色融入漢族小說的世界,直面現代人的心酸與痛楚。
《阿薩瑪的燈》這部小說有意外卻又合理的荒誕敘述,有對人性幽微的孜孜探索,有對個人經歷的回望追憶,有對文本形式的創新發現,有對生活自我的幡然頓悟……全書由七個故事構成,扉頁印有作者親筆書寫的篇目,筆跡清秀,整齊排成一列,像新書腰封上那句“這是一班從侗寨開往世界的文學列車”,又像一塊寫著“古老而神秘的侗族文化,由此去”字樣的指示牌。 楊仕芳擅長把個人生活經驗和感悟打成碎片,無縫對接地糅捏到筆下的人物身上,并以第一人稱視角進行敘述,線索人物千變萬化,卻絲毫沒有違和感。深入文本,細節的真實感令讀者心里一動。 《阿薩瑪的燈》開篇,故事情節曲折離奇,敘述荒誕又嚴絲合縫,叫人摸不著頭腦,又找不到破綻,像一個鉤子,牽引讀者跟著人物的命運起伏,如坐過山車呼嘯而去,想要揭開重重迷霧。一個想做好事的人,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因此掉進坑里,他巴巴地等著被撞傷的老人醒來還自己一個清白。無奈老人被撞后昏迷不醒,如果他醒來,所有人都沒法逃離人性中的苦難這個黑洞,后面的故事就都要改寫。人物命運后來怎么樣?最終的謎底,作者用出其不意的形式展示出來,令人拍案叫絕、又驚又喜。 《父親的漁船》中,作者把人物關系推向一個又一個極端的矛盾后,又漫不經心把人物撈出來。這個極其荒謬的故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恰到好處的節奏,讓讀者欲罷不能,急切地想要探究人物命運的走向。 《如影隨行》整個故事都在寫逃離,其中交織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極端和荒誕的輪回、現實和理想的交戰、夢想和夢想破滅后的不甘。情節跳躍、扣人心弦,直至戛然而止的結果,讓人下意識回看題目,深感其意味深長。到底是什么如影隨形,為什么如影隨形?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想法?一群人以悲壯的自殺式姿態,沖撞著看不見的命運的鐵籠子,想要逃離,其中剪不斷理還亂的愛和痛相互纏繞,在作者筆下一氣呵成,使讀者不由自主地陷入思考:命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原來天是這樣放亮的》講述了一個農村女孩逃離鄉村來到城市的經歷。如果女孩一輩子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而是在山里待到終老,命運也許波瀾不驚。很不幸,她看到了不屬于自己的另一種繁華,又求而不得,之后在生活逼迫之下走投無路,產生惡念。女孩一次又一次被推入絕境,她的所作所為是對還是錯呢?似乎都難以簡單地評判。幸運的是,即便身處絕境,她也遇見了人性的溫暖和光輝。不錯,地球自轉讓東方迎來黎明的曙光,天遲早會亮,只是生活的苦難,讓很多人熬不過黎明前的黑夜。人們只能依靠心中構想的一絲亮光努力活下去,拼命掙扎著要活得更好一些。這些文字,是人在無邊黑夜里近乎絕望的空谷長嘯,是生存空間被壓榨到極限的憤怒嘶吼,是面臨道義兩難選擇的自我斗爭。 這種扎心的拉扯和撕裂在文本中隨處可見,語言張力十足,小說呈現詭異奇麗的風格。楊仕芳坦言:“這部小說中的人物都不是好人,也都不是壞人。誰也無法評判這些人物是好人還是壞人?!彼粚懭诵?,他認為小說只有通過寫人類的普遍經驗和共同的人性,才有可能打破地域限制,走向更加寬廣的世界。 在作品《阿薩瑪的燈》中,楊仕芳帶領讀者找尋小說中的真相,卻又坦言很多事情確實永遠沒有真相。中國作協會員、柳州市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劉月潮認為,文學是一個作家構建這個世界的手段,呈現人們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東西?!栋⑺_瑪的燈》寫出了故事的唯一性,而唯一性恰恰是一部作品極其珍貴的特質。 楊仕芳以“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以歌”的創作心態勤奮筆耕,筆下的人物形象立體而飽滿,每一個故事都來自他的侗寨家鄉。讀者們欣喜地看到他一路走來佳作頻出,各種耀眼的榮譽紛至沓來。 久居城市生活工作的他,對家鄉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位鄉親,哪怕是筆下不討喜的反面人物都透著熱忱和深愛。起初,楊仕芳覺得寫侗鄉題材的文字很土,然而經過十數年的寫作歷練,他發現,該“土”的地方就要“土”,“土”藏著另外一種東西。他說,自己沉浸寫作十多年,慢慢領悟到該如何去反思和運用靈魂中的東西,賦予文字以蓬勃的生命力。 楊仕芳的文本里,多處出現長夜里一盞燈的意象。這盞燈,也許是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深愛著的“阿薩”(侗語:祖母),也許是他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寫作,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傊?,這盞燈是一個富有深意的象征,燈光穿透漫漫長夜迷霧,溫暖自己,照亮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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