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書房有一個四開門的書櫥,原木色,鑲著磨砂玻璃,那是當年的“高配”,父親攢了很久的錢,才美滋滋地將它帶回家。如今,里面“住”著一摞厚厚手抄書,承載著一個深情的故事。 我上小學三年級時,雜志《大千世界》專門刊載各種奇聞軼事。父親的同事知道他喜愛這本雜志,經常讓他第一個借閱。《大千世界》到刊那天,父親第一時間從閱覽室把書借出來,包裝嚴實再帶回家。吃過飯,父親一頭扎進書房,一邊看一邊摘抄。 我忍不住揶揄他:“不過是一本雜志,又不是什么名著,需要這么認真嗎?”他卻說:“你不懂,用處大著呢。”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直到母親生日那天,父親從書房出來,雙手背后,笑盈盈地走到母親面前說:“我有東西送給你。”邊說邊從身后拿出一本日記本。 母親有些詫異:“這是什么?”父親笑著說:“你看看就知道了。”母親用毛巾擦了擦手,接過日記本——封面橘色鮮艷、印著楓葉圖案。我一眼就認出,正是父親看雜志摘抄的那個本子。 母親打開它,扉頁上用鋼筆寫著一小段話:“致愛人:感謝你的默默付出,十年如一日卻從不言辛苦。感恩我們的相遇,愿你的笑容永遠那么燦爛。”母親十分動容,用手摩挲著紙面,我分明看到有淚低落,紙上洇濕了一小片。她用手快速抹了一下臉,緩緩抬起頭,沖父親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輕輕地說:“謝謝,我的幸福收到了。” 我的好奇心發作,伸手想搶母親手中的日記本,父親的動作更快,一把拍掉我伸到一半的手:“不準動!這是你母親專屬的。”我揉著被拍疼的手,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真小氣!” 這是父親第一次沒有滿足我的要求,我著實吃母親的醋,心里卻是開心的。因為,母親喜歡讀這本雜志,當時家里經濟緊張,日子入不敷出。母親雖是家里的“財政部長”,卻不舍得花錢訂雜志,父親想用這本手抄書,滿足母親的心愿。 那天,母親的微笑是甜的,父親的心意是甜的,就連空氣都是甜的。 從此,父親的手抄書就成了母親的“期刊”,母親永遠是第一讀者,我只能排第二。二十多年過去了,手抄雜志已成為父親的習慣,一本本手抄書裝滿了書櫥里的書格。本子的樣式變了,內容也變了,心意卻始終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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