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因參加來賓市“仙城抒懷”采風活動,首次造訪黃肇熙莊園。 對莊園心向往之已有二十年。 黃肇熙莊園,首在其大。據說僅房間就有199間,比我們整個屯的房間數還多,占地面積有160畝,比我們整個屯的面積還大。有建筑專家估計,如果遇到緊急戰事,莊園中安置一師兵馬不成問題。 面對整座莊園。我是“小”的。 隊友們爬梯繞廊,以自己的方式去愈加貼近這座莊園和附在它身上的細碎時光。 我獨自在大門外停留了好大一會。 如果能在1942年莊園竣工時造訪,我祈愿以我的童年身份而來。我大約也會停留在這個地點注視著它,事實上,應該更遠,半月塘外,那棵年老斑駁的槐樹下,突出泥土的大根上。 小時候,我有個害羞的毛病。見到好的東西,就會往后躲。越害羞越躲,越躲,越期待以最安全的方式,一窺究竟。 如果童年的我真的可以出現在1942年,就讓我待在那棵槐樹下吧,那里有光滑的青色石頭,遮蔭的柳樹,綠色的牛筋草,紅色的蛙卵。我會合理安排我的那個午后。我會上樹看鳥窩,下樹觀蟻巢,在知了的鳴聲中,把莊園前門的每一個細疙瘩印在腦海里,然后沒有依據地想像那扇門后的世界。遠觀與想像,就是我認同的最安全的窺探方式。我想我會把看到的一幕幕貼上“巍峨”“城堡”這些標簽。是做夢嗎?我不斷盤問自己。 因為童年的我,所見都是“小”的。家里只有兩進的土房,屋小床小窗小。門又小又矮,每次進出都要提前低頭。也沒有正經的鎖,像牛棚的柵欄。鎖住我是足夠的。我也是小的,大人說的“才巴掌一樣大小”。所以我自小安靜,乖巧,聽話,只在別人看不見的內心世界里張揚。 那時的我,看1942年的莊園,內心一定是最豐富、最簡練、最直接、最熱烈的。那個縮在大人身后的男孩,會對大門后的一切充滿想像,門前的每個細節都是他想像的藥引。有事沒事,他想繞到那看看,久不久,找個借口去瞧瞧,在大人的許可范圍內,他可以不動聲色干很多“大事”。 2004年,莊園被列為市級文物單位。游客逐漸變多。如果此時造訪莊園,我祈愿調整一下我的個人時間。最好是我的青春期。 我剛好二十歲。 多好的年齡。 就讀一所重點大學。 多好的年華。 懵懵懂懂,莽莽撞撞,毫無顧忌。 我早已褪去汗毛,遠離當初那個害羞的男孩。心有野馬而不知疲倦。 我撫摸門沿上的彈痕,想像著它另外一層熱鬧。 建造莊園的那段時間,黃肇熙得陸榮廷賞識,在仕途也一路攀升,達到頂峰——任廣西自治軍第四軍司令官,授陸軍少將軍銜。他從廣東請來100多名工匠,歷時29年建成整座莊園。 樟村的老人透過久遠時光,看到當年黃家莊園的熱鬧非凡,園中除有軍事顧問、外務參謀負責日常管理外,還專門從軍隊中遴選30多人擔任“保安”。平時莊園里雇請長工20人,短工100多人。加上家眷,怕不止200人。 軍警出身的他,特別注重“防賊抗匪”的功能,用三合土筑厚墻,青磚砌高柱,把它建成一座堅固宏大的“城堡”。1944年11月,日寇由桂平兵分兩路侵入武宣。地方武裝力量在此與手持機槍、步槍、手榴彈的日寇展開激戰。 八十年來,發生過的一切,為莊園賦予了空間上的寬度和文化上的厚度,讓它產生不一樣的磁場。我們身置其中,不一樣的感受就會被激發出來。 當然,與幾乎所有的莊園一樣,它中間落寞過一陣子。那陣子,莊園部分地板、墻體脫落,野草叢生,無人管理,甚至讓人望而生畏。2004年后,它的寬度未變,厚度更增。后來,又經歷三期修繕工程。現在看來,確實做到了修復如舊。“舊點好”,我們一致贊同。 后來,就是游客的熱鬧。 觀其大,知其深,回溯往事,珍惜眼前陽光般的美好生活。還有經歷鉛塵后的歡樂。 在現實中,我第一次見到黃肇熙莊園時,內心是安靜的。來之前,已經想像過了幾遍。有些與想像相符,有些不相符,但內心始終平靜。 我剛好四十歲。身體健康,工作穩定,也常覺一事無成,卻始終不忘前行。孔子說四十不惑。每有疑問,我常安靜,靜思己過,力求不惑。 我在四十歲的年齡安安靜靜回視童年時那個害羞的自己,青春期那個莽撞的自己。我站在莊園門外,空屋中心,天井邊,注視著這座大園。如能早點來,會是怎樣的心境? 這160畝占地,3.99萬平方米建筑面積的空間,留住了那一段段時光,一串串故事,映射到我們每一個平常人身上。 它是安靜的。我也是安靜的。 安靜中,去聽細微的聲音和細碎的腳步。 陽光下,我們從前門離開,結束未曾結束的莊園行。 (藍 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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