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陽臺上的花盆里有一株“不請自來”的狗尾巴草,和我一樣,不起眼,沒人在意。一個周末,閑來無事,我踱步到陽臺上,發(fā)現(xiàn)這棵狗尾巴草早已“喧賓奪主”:二三十厘米的高度,在風中搖擺著細長的莖稈,穗兒胖胖的、彎彎的,像是捂著小嘴朝我得意地笑。我看著它,脫口而出:“小胖!”
其實,小胖是我班上的學生,天真爛漫屬于他,沉默寡言屬于他。胖胖的身子、黑黝黝的皮膚、細縫似的眼睛,能讓你在班級里一眼找到他。他是二年級轉(zhuǎn)到班上來的,當時他的爸爸帶他來報名,也沒說什么,很快就走了。起初,小胖一直沒能引起我太多的注意,偶爾在課堂上的眼神交會,他都會快速地避開,用胖乎乎的小手抓起書本,悄悄地把頭藏起來。
有一天放晚學,小胖又沒有家長來接。我和他站在保安室,撥通了他父親的電話。電話那頭十分嘈雜,他父親說,正在開車來的路上,估計幾分鐘就能到。這樣的情景發(fā)生過不止一次,我按照慣例把小胖托付給保安,交代好一些事項后就回家了。我剛回到家,正準備吃飯,就接到潘校長的電話。電話里,潘校長嚴肅地告訴我:“小胖的爸爸至今沒有出現(xiàn),孩子還在保安室。”我一把抓過鑰匙沖出家門,顧不上三歲的兒子在身后急切地叫著:“媽媽,媽媽!”
回到學校,看到小胖背著書包在校門口站著,他低頭不說話,學校里空蕩蕩的。這樣的事情在我五年的工作生涯中從未碰到過,我懵了。我問他:“小胖,你爸爸呢?他不是說馬上就到學校了嗎?”就在我忐忑不安時,小胖悄悄地挪動著腳步,朝我靠近了幾分。我摸摸他的頭,繼續(xù)撥打他爸爸的電話,占線;聯(lián)系他的媽媽,關(guān)機。
不知不覺,時間走到8點,我的手心冰涼,小胖怯怯地望著我。我輕輕地拉起小胖,和校長一起帶著他到附近餐館吃晚飯。我們無言,小胖無語。晚飯過后,我們帶著小胖來到派出所,接待我們的民警很負責,細心地詢問孩子相關(guān)信息,然后又一次撥打他父親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接通了。小胖抓起電話,歇斯底里地叫著:“爸爸,爸爸,來接我!”可是,話還沒說完,“嘟嘟嘟”的聲音就無情地告訴我們,電話被掛斷了。我們再打,對方再掛,再打,再掛……派出所大廳里,小胖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回蕩,一顆顆眼淚順著圓嘟嘟的臉頰滾下來,刺痛了我的心。我抱著小胖,淚水也忍不住地流。
后來,一位老民警告訴我們,小胖這一家他們很熟悉。小胖的父母在他三歲時離異了,兩人為了一套房子互不相讓,常年累月地打鬧,甚至還發(fā)生過流血事件,派出所也多次接到關(guān)于他們的報警。“這么多年,他們打歸打,但不理孩子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老民警說。
小胖在我懷里抬起頭,小聲地告訴我:“李老師,我在林場有一個姨媽,你送我去姨媽家吧。”我擦干淚水,牽著小胖,開車來到他的姨媽家,但事情不太如意。姨媽只開了條門縫,不容我說話,一面斥責著小胖的父親,一面守緊著門。我低聲地把事情原委告知她,極力把孩子送到門縫邊讓姨媽見見這可憐的孩子,然而無濟于事,只有無盡的謾罵、嘲諷,無情地拒絕、挖苦……晚上10點,“砰”的一聲,姨媽將我們關(guān)在門外,我只好領(lǐng)著小胖往回走。路上,小胖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怯怯地說:“李老師,我害怕……”
我把眼淚吞了回來,堅定地告訴他:“小胖不怕,你有我們!”經(jīng)過領(lǐng)導同意,我把小胖帶回學校,買好洗漱用品,把他安排在保安室,由學校的保安輪流照顧他。從那時起,小胖成了我們大家的孩子。只是,他比以前更沉默了。課上,他常常發(fā)愣;課間,其他同學都到操場上玩,只有他一個人傻坐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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